乾清宫东侧的江山殿 图片选自《故(gu)宫建筑细探》
com故(gu)宫古建筑门钉 图片选自《故宫建筑细探》
倦勤斋顶棚绘(hui)画的紫藤萝 图片选自《故宫(gong)建筑细探》
太和殿、中和殿、保和殿(dian)（从左至右） 图片选自(zi)《故宫建筑细探》
【著书者说】
故宫又名紫禁城，为明清皇宫，且拥有世界上现存(cun)规模最大、保存最完整的木结构古代宫(gong)殿建筑群。自明永乐十八年（1420）建成以来，故宫古建(jian)筑群历经600余年的风雨，至今(jin)保存完好，体现了古代工(gong)匠卓越的建筑智慧。不仅如此(ci)，故宫还是中华优秀传统(tong)文化的荟萃地和集大成(cheng)者。笔者新作《故宫建筑细探》，基于翔实的史料和丰(feng)富的图片，“细(xi)探”了故宫建筑里的多种(zhong)秘密，其重要内容之一，则(ze)是细致品味了故宫建筑里(li)的传统文化。如金殿、三垣(yuan)布局反映的古代堪舆文化，宫门门钉包含的古代民(min)俗和宫俗文化，火地、冰箱体现的宫(gong)廷生活图景文化，以及倦勤斋通(tong)景画蕴含的东西方文化融合等。
金殿、星象蕴含丰富的堪(kan)舆文化
堪舆即风水，是我国古建筑文化的重要(yao)组成内容，是满足建筑使用者需求(qiu)的环境设置。紫禁城(cheng)的布局与规划，包含了金殿、星象等(deng)较为丰富的堪舆文(wen)化。
1.金殿
故宫乾清宫(gong)前的东西两侧，各有一座铜制的(de)亭式建筑，均矗(chu)立在二层石台之上。两座建筑(zhu)的造型和尺寸完全相同，且(qie)为紫禁城里体量最小的宫殿，边长仅约1米、总高仅(jin)约1.4米。其中，乾清宫东侧的宫殿(dian)称为“江山”殿，西侧的宫殿称为“社稷”殿，合称(cheng)为“江山社稷金殿”。据《大清世祖章皇帝实录》记载，顺治十三年（1656）五月，顺治帝(di)下令安设江山、社稷神(shen)位于乾清宫前，并派遣官员祭(ji)祀。以上说明，江山社稷金殿是古(gu)代帝王用于祈求长久“执掌天下”的祭祀性建筑。
江(jiang)山社稷金殿属于镇物。“镇物”是我国古人主观认为的“消灾纳福(fu)”之物，为民间信仰习俗之一，具有唯(wei)心性。江山、社稷两座金殿作(zuo)为“镇物”，体现(xian)了古代帝王希望利用它们来巩固其政(zheng)权统治的思想。从安设(she)方式来看，金殿立于稳(wen)固的石台上，这寓意帝王希冀统治(zhi)的江山安稳。石台周身刻有(you)海水江崖纹饰。该纹饰又名“寿(shou)山福海”，表现为海中波(bo)浪衬托出的凸起的山(shan)石，并有祥云点缀，来寓意帝王(wang)的江山稳定长久。从造型来看，金殿屋(wu)顶为“天圆地方”样式，寓意帝(di)王对江山的统治属于君(jun)权神授，为上天的意旨(zhi)。从使用功能来看，金殿内分别(bie)供奉江山神、社稷神神位(wei)，古代帝王命官(guan)员定期开展祭祀活动，希望通过二神的(de)“护佑”，能够助力于(yu)江山永固。由上可(ke)知，江山社稷金殿的设(she)置及与之相关的古人信仰，是(shi)我国古代堪舆文化的体现。
2.三(san)垣
我国古(gu)代星象学认为，天宫中有“三垣”：紫微垣、太微垣、天市垣。其中，“垣”即围墙之意。相应的，紫禁城建筑的布(bu)局与“三垣”密切相关。
紫微垣位于北斗七星的(de)北方，是指以北天极为中心的一片天区(qu)，主要由十五颗星沿着东西向排列组成(cheng)，相当于今天国(guo)际通用的大熊座、小熊座、天龙(long)座等星座。古人认为紫微(wei)垣是天帝及后妃居住的地方。相(xiang)应的，紫禁城帝后(hou)居住的区域采取类似布置方式，包括乾清、交泰、坤宁三(san)宫，外加其两侧的(de)东西六宫，合计建筑十(shi)五座。
太微垣位(wei)于紫微垣的南方，相当于今(jin)天国际通用的室(shi)女座、后发座、狮(shi)子座等星座的一部分。古人认(ren)为太微垣是天宫(gong)所在场所，亦是天帝行政(zheng)之处；相应的，紫禁城前朝建筑群(qun)的布置与太微垣相对应(ying)，为帝王执政的(de)场所。《晋书》卷十一载有(you)太微垣中间有明堂三星；相应的，紫禁城前朝有太(tai)和、中和、保和三大殿，与之对应。太微垣南侧有端门(men)星，端门星两侧有左掖门星(xing)、右掖门星；相应的，紫禁城对应南侧(ce)有端门，端门两侧分别为左掖(ye)门、右掖门。
天市垣位于紫微垣的(de)东南方向，相当于今天国际通(tong)用的武仙座、巨(ju)蛇座、蛇夫座等星座的一部分。古(gu)人认为，天市垣是天上(shang)的市集，是天帝聚众贸易的(de)场所；相应的，紫禁城的(de)布局也有“内市”，以区(qu)别皇宫以外的市场(chang)。内市位于东华门以东500米左右(you)的东安门区域，并向北一直(zhi)延伸到玄（神）武门附近，而东安门附近最为热闹，开市(shi)时间一般为每月(yue)初四、十四日、二十四日。此(ci)外，紫禁城的内市位于内廷区域(yu)的东南方向，与天市垣方位完(wan)全对应。
门钉(ding)反映古代民俗和宫(gong)俗文化
故宫古建筑的重要特征之一，就是很(hen)多大门上设有行列有(you)序的门钉。门钉巧妙地实现了门板(ban)的牢固和稳定，反映了(le)我国古代工匠的精湛技艺和卓(zhuo)越智慧。门钉整齐(qi)排列，行列有序，以门中缝为对称轴(zhou)而均匀布置，体现(xian)了我国古代建筑优(you)秀的装饰艺术。不仅如此，门钉还从细节角度，反映了我国古代民俗和宫廷礼制（宫(gong)俗）文化。
从民俗文化(hua)角度而言，在古代，人们认为(wei)摸门钉、数门钉可以驱(qu)灾辟邪。如明末清初文学家褚人获(huo)所著《坚瓠集》之补集卷四记载，在元宵夜，京城(cheng)的妇女们都会去正阳门摸门钉，以希望(wang)去晦气，赶走病魔。另据清代学者李鼎(ding)元所著《师竹斋集》卷(juan)九记载，在元宵节前后三(san)天，百姓都会去数门钉，以(yi)驱邪祛病。分析认为，门钉具有重要的(de)防御功能，可抵御外(wai)敌入侵；相应的，古人认为摸了门钉(ding)后，会抵御外病入侵。另古建(jian)筑门钉数量多为阳数（单(dan)数），而邪魔之气(qi)多为“阴气”，因而古人认(ren)为数门钉有利于增加“阳气”，达到驱邪、祈愿目的。故宫古建筑大(da)门上采用门钉，亦包括上述文化含(han)义。
从宫廷礼制文化角(jiao)度而言，在古代，大门上的门钉(ding)使用有着严格的要求。如乾隆朝《钦定大清(qing)会典》卷七十二规(gui)定：皇宫各大门门钉数量为九(jiu)行九列，且采用铜(tong)钉；亲王府的门钉为(wei)九行七列；世子府、郡王府、贝勒府(fu)、镇国公府、辅国公府的门钉数量(liang)为九行五列；其余王公府的门(men)钉数量为七行七列、侯及以下(xia)门钉数量为五行五列，且仅能用铁质(zhi)门钉。对于民间百姓而(er)言，其大门上是不允许设门钉(ding)的。因而故宫古建筑门钉的设置，又是古代宫廷礼制文化的体现(xian)。
实物解读宫廷生活图(tu)景文化
故宫在历史上不(bu)仅是帝王执政所(suo)在地，亦为帝后日常生活场所(suo)。故宫里的各种生活设施，是解读(du)宫廷生活图景文化的宝贵实物(wu)，以下以火地和冰箱为例，进行说明。
1.火地
在寒冷的冬季，故宫的古建筑内很温暖。故宫(gong)地下供暖系统，使得帝王们在室内感觉(jue)暖意融融。如乾隆皇帝在《冬夜偶成》一诗中就写道：“人苦冬日短，我(wo)爱冬夜长。皓月(yue)悬长空，朔风瓢碎霜。垂帘在(zai)氍毹，红烛明涂堂(tang)。博山炷水沉，和以梅(mei)蕊香。敲诗不觉冷，漏永夜未央。”道光皇帝在《养正书屋全集》中写道：“花砖细布擅奇工(gong)，暗热松枝地底烘。静坐只疑春煦青，闭眼常觉体冲融。形参鸟道层(ceng)层接，理悟羊肠面面(mian)通。荐以文茵饶雅趣，一堂(tang)暖气着帘栊。”在(zai)这里，“鸟道”“羊肠”即为地下供暖的通道。与现代(dai)人冬季采用水暖、电暖等取暖方式(shi)不同，明清时故宫采取的取暖方式为(wei)地下烧火供暖，俗称“火地(di)”或“暖地”。
火(huo)地由位于窗户外面的(de)地下操作口、窗户里面的(de)地下炉腔、室内地面砖下面的火道(dao)组成。其基本原理为：宫廷服务人(ren)员身处操作口内，将柴火或木炭置入炉腔(qiang)内燃烧，炭火产生的热源沿着火道(dao)路径扩散，并由地(di)下的出烟口排出，其间加热(re)地面砖，利用地面自身(shen)的蓄热和热量向(xiang)上辐射的规律由下至上进(jin)行传导，从而保(bao)持室内的温暖。
操作口位于窗户外面的地(di)面以下，尺寸一般为(wei)0.8×0.8×1米（长(chang)×宽×高）。服务人员进入操作(zuo)口，可往室内地下的炉腔烧炭火。操(cao)作口在不使用时会被厚木板盖上，可防(fang)止小动物钻入，并有利于宫中人(ren)员在室外行走。地下热量(liang)经过主、支烟道扩(kuo)散到室内地下的各个(ge)位置，然后回转，通过室外台(tai)基下的出烟口排向室(shi)外。出烟口相当(dang)于故宫古建筑的“烟囱(cong)”，这种“烟囱”与普通建筑立在屋顶之上的(de)烟囱不同，它位于(yu)室内地面以下，巧妙地通(tong)过室外台基将烟雾排出，既不影响建(jian)筑整体外观，又能起到良好的排烟效(xiao)果。这种做法，可以(yi)解释“紫禁城的(de)冬天烧炭取暖、但不(bu)见一个烟囱”的说法。此外，为避免小(xiao)动物从出烟口钻入室(shi)内地下，出烟口往往会砌上铜钱(qian)纹样的镂空砖雕，达(da)到既实用又美观的效果(guo)。
故宫古建筑火地烧(shao)炭实际不会产生多少烟雾(wu)。这是因为，紫(zi)禁城里取暖使用的木炭，是一种用通州、大兴、易州一带山中(zhong)硬木烧成的红箩炭。明朝宦官刘若(ruo)愚所著《酌中志》载有(you)：“凡宫中所用红箩炭者，皆易州一(yi)带山中硬木烧成，运至红(hong)箩厂，按尺寸锯截，编小圆荆筐，用红土刷筐而盛之，故名曰‘红箩炭’也。每根长尺许，圆经二三寸(cun)不等，气暖而耐久，灰白(bai)而不爆。”由此可知(zhi)，红箩炭质量好、烟雾少。而木(mu)炭燃尽产生的炭灰，还被收集起来(lai)，用于马桶、便盆中的衬(chen)垫物。
2.冰箱
炎炎夏日(ri)，故宫里有包括“冰箱”在内的多种(zhong)避暑设施。故宫里(li)的古代冰箱绿色环保、无噪音污(wu)染，在夏天有着(zhe)很好的制冷效果，且源于冰鉴。“鉴”其实就是个盒子，“冰鉴”就是存放冰的盒子。古人为了(le)食物保鲜，早已学会藏冰(bing)技术。每年冬天，都有专人负(fu)责采冰、藏冰，以(yi)便在来年夏天放入特定的盒子中(zhong)，用于制冷。如《周礼·天官(guan)冢宰第一·凌人》载“祭(ji)祀供冰鉴”、“凡(fan)外、内饔之膳馐，鉴焉”，可(ke)说明周朝时期就有了冰鉴，用于冷冻(dong)食物。明清时期(qi)的故宫里，冰箱为消暑(shu)法宝之一。
故宫藏乾隆御制款掐丝珐琅(lang)冰箱，为一款典型的清代宫廷用冰(bing)箱。冰箱由箱体与箱座两部分组成。其(qi)中，箱体为木质胎底，里面镶嵌一层(ceng)铅皮，外表面则采用掐丝(si)珐琅工艺。箱体高45厘(li)米，上下均为正方(fang)形平面，上外口(kou)边长72.5厘米(mi)，下外口边长约63厘米，壁(bi)厚约3厘米，呈口大底(di)小的的斗形，重(zhong)量达102公斤，不易搬(ban)动。箱体的盖面上有两个(ge)铜钱形状的圆孔。盖的边缘饰以鎏(liu)金，阳刻楷书“大清乾隆(long)御制”六字款。箱体底部一角(jiao)有一个小圆孔，为冰化时泄水之(zhi)用。箱体的两边各有2个提环，做成双龙戏珠型，美观坚固。箱体的外表纹饰精美，露在表面的五面为缠枝宝相(xiang)花纹，箱底部为冰梅纹饰，工艺(yi)细致，色彩艳丽。
该(gai)款冰箱不仅是精美的陈设品，而且具(ju)有制冷的实用功能。冰箱的使用方(fang)法很简单：在冰箱内放入冰(bing)块，盖上面板；在箱座架子内放(fang)入接水盆，与箱体底部出水口位置对(dui)应。箱体内的冰块融化，产生凉气，并由面板上的钱纹孔向上冒出，逐渐(jian)散发到室内空间，使得室内降温。冰块融化后的水，从出水孔流出(chu)，进入水盆，可避免地面积水。其中(zhong)，厚厚的箱壁有利于冰块较长(chang)时间保存；而铅(qian)的防水、防腐性能好(hao)，有利于冰箱的长期使用。另箱内(nei)中部可放架空搁板(ban)，搁板下部为冰块，上部(bu)可放西瓜、荔枝、葡萄(tao)等夏令水果。这样一来，冰块释放的凉气既可冷冻瓜(gua)果，又可产生“空调”制冷的效(xiao)果。
需要说明的是(shi)，冰箱里的冰块源于(yu)冰窖。明清时期，有专人在紫禁城河湖的周(zhou)边清出场地，倒入干净的水；待到隆冬(dong)季节水结成冰后，则取出干(gan)净的冰块，存储至紫禁(jin)城内的冰窖内。在第(di)二年天气变炎热时，冰块被取出冰窖，用于冰箱及其他(ta)消暑活动。
通景画体现中西文化融合
通景画属于故宫内部空(kong)间的特色装饰，主要特点是在纸(zhi)、绢上作画，然后贴满整个(ge)墙体和顶棚。位于故宫珍宝馆北(bei)门内的倦勤斋，内部通景画覆(fu)盖面积达到170平方米(mi)，由20余张画片拼接而(er)成，是目前世界上规(gui)模最大的通景画。该(gai)通景画由意大利(li)画家郎世宁和他的学(xue)生们，借鉴了欧洲教堂的(de)全景画形式，移植到清代宫廷内的(de)。它既融入了西方透视画(hua)法因素，又带有中国绘画传统山水庭(ting)院风景特色。
倦勤斋室内有通景画的(de)区域，位于西四间的西(xi)墙、北墙及顶棚。西墙绘制斑竹搭(da)架的院墙，墙后远山，山石高耸(song)，树木成林。北墙上绘制的是(shi)一处宫中庭院，院内有斑竹搭成的透(tou)空篱笆墙、圆形(xing)的月亮门、优雅的丹顶鹤和(he)金碧辉煌的宫殿，宫殿(dian)的屋脊与蓝天白云互为映(ying)衬。顶棚被画成了一座斑竹搭成的(de)藤萝架，绿植缠绕的架(jia)子上，悬挂着一串串粉紫(zi)相间的藤萝，藤萝的鲜花绽放，映衬(chen)着蓝蓝的天空。观(guan)者若站在室内中央抬(tai)头望顶棚，就会发现藤萝架上(shang)的一朵鲜花恰好悬挂在头顶；放(fang)眼四周，又会发现藤萝架上的花朵不(bu)再垂直悬挂，而是(shi)慢慢倾斜，呈现(xian)摇曳的姿态，给人以身(shen)处室外藤架之下的真实(shi)之感。
倦勤斋内墙壁画借鉴(jian)欧洲全景画法，画中的竹篱围(wei)廊、庭院松树、楼阁宫墙形成整(zheng)体，不仅与室内(nei)装修甚至与室外(wai)景观都相对应，而且将透视(shi)技法对空间的营造(zao)表现得极致，给人一种身在室内而恍(huang)若室外的奇幻效果。倦勤斋内的通(tong)景画以透视理论为指导，增添了科学(xue)理性的因素，其中国传统绘(hui)画风格中带有浓厚的西(xi)方油画技法，并形成一种由视像(xiang)错觉而引发的趣味性审美，体(ti)现了东西方文化和艺术的交流和融合(he)。
综上可知，从文化角度而言，《故宫(gong)建筑细探》细品了故宫建筑的(de)丰富文化。通读该书，有(you)利于我们感悟古人的智(zhi)慧，而其中包含的传统文化(hua)的精粹，则值得我们弘扬与(yu)传承。
（作者(zhe)：周乾，系故宫(gong)博物院研究馆员，故(gu)宫古建专家）
